因发文暂停小额贷款公司的设立审批，并对现有的小额贷款公司进行合规性检查，试点近5年的山西省小额贷款公司因一纸《加强和规范全省小额贷款公司监督管理的通知》(下称《通知》)引发关注。

    山西省政府为何暂停小贷的设立审批?此举对当地小贷公司带来怎样的影响?面对即将到来的摸底调查，小贷公司反响怎样?

    暂停背后

    此次暂停小贷审批被业界关注的主要原因在于《通知》要求，“立即暂停小额贷款公司的设立审批工作”、“进行合规性检查”、“严厉打击非法集资等违规行为”、“整顿行业秩序”等夺人眼球。

    新金融记者采访得知，此次山西省政府暂停小贷公司审批的背后包含两层因由，一是涉及行政监管问题，《通知》首次明确把今年上半年最新组建成立的山西省金融办作为山西省小贷的主管部门，负责全省小额贷款公司的设立、变更、审批和监管等工作。以往，山西小贷公司由各市县“小额贷款组织推广工作领导组”等相关部门负责小贷公司的审批监管，如今《通知》明确山西省金融办是小贷公司的主管部门。

    值得一提的是，山西省金融办虽名义上早已有之，但一直没有形成对小贷公司的实际监管职能。此次，山西省政府发文对小贷公司进行摸底调查和拟出台一个规范性文件成为山西省金融办接手主管小贷公司后的“第一步棋”。据山西省政府人士透露，今年上半年，山西省金融办重新组建成立，人行太原中心支行的部分高层人员进入监管团队。

    “山西省金融办以前不对小额贷款公司进行实际监管。如今，金融办非常重视小贷行业的发展，必须对现有的小贷公司摸底调查，并筹备出台山西省统一的小贷公司规范性文件。”知情人士向新金融记者表示。

    二是受江苏、浙江、内蒙古等地民间借贷涉及非法集资等风波的警示，山西省政府相关部门对小额贷款公司进行全面检查。加之在小贷公司行业迅速发展的过程中，全国小贷公司本身良莠不齐，部分小贷公司甚至逾越雷池，隐现高利率放贷、向民间融资等违规行为，这些因素均成为小贷行业亟须加以规范检查的“催化剂”。

    山西多位小贷公司人士在接受新金融记者采访时坦言，小贷公司的发展参差不齐，部分甚至出现高利率放贷、单笔贷款额度过大、从民间借贷市场上曲线融资等行为。比如因市场需求旺盛，小贷公司资金供不应求时容易催生高利率放贷现象。接受采访的业内人士称，利率高企成为小贷违规的常见形式。

    而部分小贷公司的贷款投放亦出现大额化现象。按照国家的规定，同一借款人的贷款余额不得超过小额贷款公司资本净额的5%。但业内人士表示也有变通之法，“可以多次先把5%额度的资金贷出来，然后集中给一个人。比如，客户要借1000万元但单笔限额只能借给他200万，那就分五笔贷出。

    “目前这个行业发展太快了，小贷公司成立得太多，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平遥县一家小额贷款公司的总经理向新金融记者表示，小贷公司一多容易造成信息不对称问题，有的人甚至到多家小贷公司贷款，加剧了贷款风险。“据了解，目前山西省有小额贷款公司230家，资本金总量和贷款投放约100亿元，公司数量在全国靠前。

    煤老板占六七成

    与江苏、浙江、内蒙古等地区自试点伊始就出台省区内统一的指导性文件不同，山西小贷行业起步早，但自2005年试点以来始终没有形成山西省小贷行业的统一规范性文件。此次山西省金融办重新组建成立之后，诸如暂停小贷审批、开展行业检查和整顿行业秩序、拟出台规范性文件等动作均对山西小贷公司的下一步发展至关重要。

    当新金融记者咨询拟出台规范性文件细节时，山西省金融办人士表示，“做了再说，现在不便回应”。但据知情人士透露，山西省即将出台一个检查方案，启动检查行动，而一旦发现涉及非法集资、高利贷、暴力追讨等违法违规行为，金融办将配合相关部门进行严厉打击。

    2005年，全国小额贷款公司的试点工作率先在山西、四川、贵州、内蒙古四省一区展开。彼时，被称为“中国票号发源地”的平遥县成为山西省唯一的小额贷款试点县，历经多年发展，小贷行业逐渐形成了颇具山西特色的“平遥模式”，并在山西其他市县推广。

    据了解，平遥县煤炭资源丰富，煤焦企业聚集，但在2009年山西煤改之后，不少昔日的煤老板转而涉足小贷公司，成为山西小贷行业的一大独特之处。

    “煤焦领域应该是小贷公司股东来源的主体，不少煤老板在煤炭资源整合中被迫退出市场，手持现金的煤老板随后瞄准了小贷。就平遥县来说，股东来自煤焦产业的小贷公司占六成。”山西省一位不愿具名的小贷公司行业协会负责人告诉新金融记者。

    平遥县一位分管信贷业务的小贷公司负责人也持相近观点，他表示，“小贷公司有六七成都是以前搞煤焦产业的人，他们攒足了钱就做起放贷的生意。”

    而在贷款投向上，不少小贷公司的贷款投向了以采矿业、制造业、建筑业等行业为主的第二产业。人行太原中心支行行长赵志华曾撰文表示，山西省小额贷款公司投向第二产业的贷款占比46%，第三产业、第一产业贷款分别占比28%和26%。

    不过，接受采访的山西小贷从业人员并不认同上述观点，“经过一场煤炭资源整合之后，大部分煤炭企业都是实力较强的大型煤企，小贷公司的资金对它们来说显得太少。小贷公司资金大部分流向了商贸流通行业、制造业和三农企业。”

    令人疑惑的是，一般来说，煤焦产业的年利润率约合40%左右，而小额贷款公司年回报率约15%，收益如此悬殊，煤老板们为何纷纷投身小贷行业呢?

    “玩钱的行业是永不会衰败的绿色行业，经济越发达，越离不开资金支持。”前述小贷公司行业协会负责人告诉新金融记者，小贷公司是个准金融机构，山西民营企业对金融投资很感兴趣。尤其是山西煤改之后，很多民间资本投资无门，而小贷公司供不应求，二者一拍即合。

    身处信贷一线的山西省某小贷公司负责人则表示，受低碳减排等环保要求，煤焦行业如今不被市场“待见”，收益时好时坏，而小贷公司只要经营稳健就能持续获得约合15%的稳定收益。与此同时，小贷行业不断向金融机构靠拢的发展前景也颇为诱人。 

    看好行业“整顿”

    面对戛然而止的小贷审批，小贷老板们的反应不一，尤其是对已经成立的小贷公司而言，他们表示“影响不大”，甚至对小贷行业的规范整顿则表示赞同。

    “小贷公司有的做得好，有的做得不好，的确需要规范管理和整顿。”数位已开业2~4年的小贷公司的负责人对新金融记者说，“整顿其实是一件好事，就拿规范整个行业来说，有些不规范的小贷公司可能被清理出局。”

    全国第一家小额贷款公司平遥县日升隆小额贷款公司总经理陈文庆在接受新金融记者采访时认为，“现在全国小贷企业那么多，各自的定位都不怎么统一。对山西而言，暂停审批和对小贷进行合规性检查或整顿都是必要的，因为现在小贷公司太多了，整顿行业秩序也是个好事。”

    作为山西小贷的典型样本，平遥县目前有4家小贷公司，小贷公司的增加也意味着平遥县的信贷市场又将被进一步细分，小贷同行之间争夺客户的压力逐渐浮现。

    “市场就这么大，成立的小贷公司越来越多，如果没有统一监管，那些规范的和不规范的小贷公司并存发展，但存在高利率放贷、走体外循环渠道融资等违规行为的公司肯定会对好的小贷公司带来负面影响。”晋中市的一家小贷公司业务部负责人对新金融记者表示。

    而对于尚在申请或者有意成立小贷公司的人来说，暂停审批无疑将他们挡在了行业之外，其中令他们最为担心的是，小贷规范管理之后的准入门槛条件是否提高。作为分管贷款业务的负责人，裴先生身边就有想成立小贷公司的朋友。据裴先生介绍，一些山西老板对小贷公司有浓厚兴趣，但是小贷公司的设立门槛比较高，一两个企业老板往往资金不足，需要寻找到当地的优质企业合作。如今，山西省政府发文暂停小贷公司的设立审批，想要挤进小贷领域的老板们仍被挡在门外，等待主管机构为他们“放行”。

    箍紧“小贷”治不了“民间金融”

    有关政府部门总是对某一点过于执著，而对其面又束手无策。

    就这次山西、内蒙古对新设小贷的“暂缓审批”而言，小贷公司普遍认为快步走了三年，是时候该歇歇了。这难免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暂缓”是监管部门对小贷行业安全性考虑的又一剂猛药，只是这次没有打在已经运营的小贷公司的屁股上。而最有发言权的“准小贷”股东们在吃了闭门羹后，暗暗地转身扎进地下放上了高利贷。政策又一次暴露了它的两面性：在整顿小贷行业的同时，加大了民间金融市场的风险。

    小贷公司的资金属于民间资金池中一个“合法化”的分支，其资本运作暴露于监管之下。箍紧了小额贷款公司，势必会把这部分“合法运作”的资金挤入地下金融，而游离于监管之外的地下民间借贷所蕴藏的风险就不仅仅是民间集资那么简单了。

    目前，关于小贷的“规矩”很多，而绝大部分小贷公司都照办了。但他们并非心甘情愿，他们通过可能触及到的各种渠道喊话，包括银行融资和税收优惠。他们说在承受过分监管和社会歧视的同时，并没有获得满意的回报。如果不是小贷公司还有变成村镇银行的可能，他们绝不在此逗留半刻。都是民间借贷，钱放给谁不是放，转入地下，做着同样的生意，收益高、自由，又不被歧视。

    过分的监管已经使上述抱怨变成现实。一部分股东退出了小贷，做起了地下买卖;另一部分披着小贷的合法外衣，账外放贷盈利。表面上看，小贷圈子依旧谨慎，这给地下民间借贷带来了机会。民间资金得益于小贷的过分监管而迅速膨胀，地下金融活动日益活跃。

    老实说，监管的效果非常明显，但很尴尬。小贷市场确实干净了，但“民间集资”、“高息放贷”等经济问题并没有因此减少。至少有一点是值得监管部门欣慰的——在经侦查办的案件中，小贷涉案并不多，这并非好事。“可控”的民间资金可以更多一些的话，经侦部门或许有机会去马尔代夫晒晒太阳。

    小贷与民间金融不可拆开来看。如果把整个民间借贷比做一盘菜——西红柿炒鸡蛋。西红柿好吃了，但鸡蛋炒煳了，整盘菜还是失败了。小贷与整个民间金融就是这个关系。

    假设政策面对小贷的支持多一些，或许会有更多的民间资金进入“监管体系”，这对整个民间资金的监控和防控有极大好处，但这很难实现。

    原因是什么?体制问题能否算其中关键的一点?

    小贷有明确的监管机构，但民间借贷没有。民间资金只有在出现问题的时候，司法部门才会跳出来依照程序解决。但小贷公司不同，小贷的监管机构不允许其“辖区”有半点“不和谐”，至于民间金融的“整盘菜”，那不是他的职责，他只需要把他的西红柿炒好就可以了。    

    本文源自新金融观察